『如果章节错误,点此举报』阴云高悬,灰暗暗的,仿若在映照着一切的悲怆,那偶有的几丝微风拂过,冰冷地更是刺人脊骨了。
这里一片白幡招展,丧乐低沉,哀戚之中。在这悲伤氛围之下,沈暮白是有所动容的,死的不仅是她令国的百姓,也是别人家的至亲至爱。
怎能不痛心呢?
她的眼眶红红,将泪水硬生生地憋了回去。转身后,她站在保州刺史廖腾面前,微微抬手,示意他和身后随行的众人稍安勿躁。
白幡后暗藏玄机。
这些被白布覆盖的尸首静静地躺着,即使有着遮掩,可她凑近将着被刻意为之的烧焦面容,尽收眼底。
廖腾经她这一阻拦,面色凝重,时不时偷瞄一旁皇子陈晞的神情。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,“慌张”就像是要刻字刻在他额头上了。
踱步上前的沈暮白将目光落在靠近她最近的几具尸体上,话语中有些咄咄逼人。
“廖大人,这就是你的家人?”
话语中没有指责,只有质询,却让人如芒在背。廖腾已经冷汗满背,他将逝去家人的面容躯体遮盖,一则确实为了保有他们的尊严,毕竟面容尽毁实在是有失体面,二来则是……
可沈暮白不给他辩解的机会。
“殿下。其中蹊跷,我需走近一步。”
她语气清冷,似是对陈晞恭敬,但不等他说一声好来,就径直更深入去勘验尸首,头也不回一个。
陈晞无奈,但两人说好打配合,他便故意提高声量要全体人听到他的允准,让廖腾无话可说。
“有劳了!”
廖腾见状,皇子发话,无法再拦,他的额头也见汗,艰难开口。
“下官,愧对家人——”
沈暮白继续像未听见那般,走进区盯着那被白布遮盖的尸体,眉头微蹙,她小声嘟囔着。
“遮遮掩掩,怕是有不想人看见的东西吧。”
她语调平静,但被廖腾听到耳朵里,像一把刀子刺入他的胸口。慌了神的廖腾,还是尽力一试。
“大人,这……未免有些不敬啊!”
沈暮白却冷笑一声,眼中闪过一丝锐利,不屑转身。
“不敬?若他们真是你至亲,为何不愿还他们一份清白和公正?”
还要上前的廖腾,被天意配合之下“轰——”的一声的惊雷唬在原地,一动不动。就在沈暮白话音落下的那瞬,不仅雷声轰然炸响,乌云顷刻密布,紧接着倾盆大雨从天而降。
廖腾脸色一变,脱口而出。
“怎会这样!上老天在惩罚我吗?”
他的手下急忙撑起众多把事先备好的油纸伞,为廖腾及陈晞等人保驾护航,沈慕白却毫不在意,她在尸首旁蹲下,任由雨水滴滴答答浸染湿了她的衣衫,却更显出几分不屈之姿。
“廖大人,你听听这天雷的声音。这是天意,也是你冤死的家人在呐喊——他们不能就这样去了!”
在她身后有一段距离的陈晞在油纸伞下,忍不住嘀咕。
“沈暮白,还真是天助你也,难道这就是所说的天子之运?”
然而,廖腾并未理会,目光直直逼向沈暮白,还想劝退她。沈暮白只是从蹲姿中抬起了头,如刀一样的眼神过去。
廖腾自是真的被威慑住了。
“那……那就请大人明察,下官……下官愿将一切交由您处置。”
所谓天子就是这样的一呼百应吗?保州刺史廖腾显然被自己吓到,退下身去,再也没有想要上前之意。
倒是这个举动,让沈暮白打消了对其深深的怀疑,她无数次质疑是否有这种可能存在:
他暗箱操作将家人全部转移走了,留下不知名的尸首滥竽充数;又或者这烧焦的面容是有真凶都人死后所致,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会展露在脸部,被仵作发现?
反正,太过“明察秋毫”一定对保州刺史廖腾有害无益,这才让他一次次对仵作验尸,用以死相逼之势,含糊过去,直到今日下葬。
侍卫长陆宁安忙着撑开油纸伞,为沈暮白遮雨,然而她却挥手要他走。
“别管我!让大家帮这些逝者都打上伞,好好保护。若因为淋雨将罪恶的证据冲走,我要你们好看。”
陆宁安了解她的脾性,马上点了点头,指挥其他侍卫们过来做事。
沈暮白动作利索,扯下了随身携带的两块干净绢布,将一块遮住口鼻,另一块仔细地绑在后脑勺固定。倒不是她厌弃这些亡者所散发的古怪气味,而是尸首残留的毒气难测,谨慎些总是好的。
她掀开一具尸体的白布,露出的面容已然烧焦,五官难辨。即便如此,焦烧过后狰狞的表情依旧能在尽毁的皮囊下,看得真切,让沈暮白完全感受到他们生前经历了何等的痛苦与煎熬。更让人不安的是,那浓烈的怨气似乎直冲云霄,与源源不断的天雷遥相呼应。
“这绝不可能是单纯的走水。”
沈暮白低声自语,目光像是尺子一般缓缓地扫过尸体的头顶、脖颈、手腕和脚踝,一寸寸检查着。
“走水会让人将烟雾呛入咽部,但是不会让人的面部都毁坏如此地步。这是多狠的毒手!直接对人或是逝者的脸部浇注可起火的锅油……”
做出这些来的,根本不是人!这样的狠毒至极,已不是言语能简而概括的,人神共愤甚至都不足以表达。
“如果这些烧焦的面容是事后伪造,那背后藏着的秘辛,就更不容忽视了。”
这边沈暮白陷入思索,那边陈晞坐在轮椅上,双手交叠在膝盖上,旁观着。而她的脑海里,时不时飘出陈晞的身影来,她不由得低声抱怨。
“要不是看他无法屈身、行走,我堂堂长公主才不会被他指派来做仵作,真是暴殄天物!明明他才是更懂药理的那个,等回去一定要狠狠收拾这便宜弟弟一顿——”
毕竟她一学武之人,只懂作战打仗是稳住天下的关键,还不知道作为长公主需要学习仵作的经验。真是白瞎了!
她只是出于自身的敏锐观察,仔细翻看,不错过任何一个疑点。这陈晞,竟让未来的一国之君在这里做仵作,事先也没有对过口径,将自己顶在杠上下不来,她是气得想要他的命的。
虽说气恼,但她的手上却没有停顿。她不是为他,而是为她令国土地上的百姓。
她嘴里不忘喃喃道。
“各位,我这么做,也是为了早日抓到真凶,让你们得以安息。如有冒犯了,还请见谅。”
忽然,她的手上微顿,似是发现了什么,却又迟疑了一下。她抬起头,站起身来,看向廖腾。
“据我的观察,这些尸体的烧焦痕迹与真正的致死时辰相隔甚远。”
廖腾脸色骤变,声音发颤,他不知顺着话茬是该说还是不该说。
“大人明察……下官确实有些时日不在府上,听闻府中出事,急忙赶回。回来时已经是这样的情形了,说起来,那夜大雨漏进屋中,又偏偏走了水……一场大火……真是造化弄人啊!”
沈暮白与陈晞对视一眼,心中已有数。廖腾显然还在假装冷静,他正是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捕,才从保州逃到了长桃等地,他现下透露的行踪与之前两人掌握的线报正好吻合。他四处逃窜,躲到长桃县后,又因为家中惨事才悄然返回,正好与他们错开。
“致死的原因与走水毫不相干。”
沈暮白直截了当地说道,她想要试试告诉廖腾真相之后,他的第一反应。
“尸首嘴角均有大量血迹……你的家人,他们是中毒而亡。”
轰隆隆——雷声不断,像是和沈暮白说好似的,在她需要的时候便会应声而现。闻言后的廖腾,如沈暮白所估计,再度变色。
沈暮白自是步步紧逼,皱着眉头。
“廖大人,那近个把月你家的膳食是否有异常之处?”
她的推测,廖府中早有奸人潜藏,在平日饮食中或是花卉香炉中做什么手脚。没有一下子说得更多,是因为自己并不信任面前这个身负多案的廖腾。只能说一点,放一点,直至他露出所有的马脚来。
沈暮逼嘴角微勾,轻声道。
“府上的走水,不仅来得突然,连尸首的模样也耐人寻味。廖大人可有何隐情不便相告?”
廖腾嘴角难掩之色,似被戳中了心事,僵硬无比。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,开口道。
“大人这是说笑了,这……哪里还有什么隐情。”
豆大的雨点持续砸落下来,沈暮白已全身湿透,陈晞给他的侍卫长赵允磊使了个眼色,有些生气的意味,长公主不要撑伞他们还就真就傻站着不动,任由她淋雨吗?
他们慌忙上前,帮忙护住了沈暮白头顶上翩然而至的雨水。沈暮白发觉头上好像安静了,于是瞥了他们一眼,目光如炬地转头看向廖腾。
“既然无隐情,那廖大人为何不回答我的问题?若真是您的至亲,他们已经冤死,您还要让他们含恨九泉吗?”
廖腾语塞,抬起的手缓缓地僵在半空,嘴里呢喃道。
“怎么会这样……都是我……”
顺着廖腾抬手的方位,他是指向一具边缘处的尸首,“那……那是我家的厨人,也一同没了。”
沈暮白却看都没看他指的方向,只是轻声说道,“我要将近一个月的进食情况。对了,还有登门拜访的记载。”
“啊?”廖腾一时愣住,但他像是回过神来,“这么说,似乎……似乎确实有,当时本是要随厨人一同入殓的。”
“现在取来,必须由你亲自去。”
沈暮白语气极轻,没有了步步紧逼的强硬,她只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。不敢怠慢的了廖腾,着急点头,慌忙跑去不远处。
陈晞趁机推着轮椅靠近沈暮白,拍了拍她的胳膊。
“我说,你在搞什么?”
他的神色闪着狡黠,又含着透亮的智慧,生怕她有什么伎俩想要躲过自己的眼睛。沈暮白只是勾唇一笑,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。
“你会知道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