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如果章节错误,点此举报』“怎么了?”丁有田问。
“晚饭吃多了,上个茅厕。”
“拿盏灯去,别掉茅坑里了,一会还得徒儿去捞你。”
“老瞎子闭着眼也不会掉进去,你当老瞎子是你,蹲个粪桶都能掉下去差点把自个淹死。”
“我那是让老五害的。”
丁有田还只六岁多时,有回学着老大他们蹲在粪桶上拉屎,一边拉一边还和老五炫耀,宣称自己绝不会掉下去。老五跑出去捡了些石块来往粪桶里扔,他因担心粪水溅到自己身上,一慌张不慎掉进了粪桶里。
好在是夏天,不过孟氏因怕直接将他扯出来,粪水滴得满屋都是浪费了,便直接连粪桶带人给他拎到河边,才把他扯出来扔进河里。
孟氏一路骂骂咧咧,他一路在粪桶里大喊大叫,所以全村人都知道他掉粪桶里了。
丁有田隐约记得,那天他都快让孟氏给他搓秃噜皮了,搓干净还被孟氏扯上来暴打了一顿,多年过去他都差不多忘了这事,亏得他师父还记得。
刘瞎子记性一直都好,偏偏今儿忘了大事,他并非真的上茅厕,只是突然想起下午回来前,忘了把他写的雾山怪诞收起来。太傅是爱看书的,又认得他的字,这下坏了,人老了真是不中用,这么点子事都没记住。
太傅是大宴朝结束五国纷乱后,恢复科举的第一届状元郎,他的策论还是当时身为相国的刘瞎子挑选出来,举荐给永平帝,殿选时又经永平帝钦点的头名状元。
刘瞎子仅比太傅年长五岁,当太傅得知,是相国从一堆策论里惠眼识珠将他的文章挑了出来后,曾想拜在刘瞎子门下。但刘瞎子拒绝了。
若是他当年没拒绝太傅,太傅一家早受他牵连或被流放或被砍头了。
太傅私下称他为恩相,实际两人一直亦师亦友亦知己。
此刻,刘瞎子只能寄希望于太傅没拿到他的书,而是拿了丁有田抄录的三国演义。
如他所愿,太傅拿的正是三国演义,听简宁口述和自己拿书阅读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触。看到刘备身为中山靖王之后却沦落到卖草席为生,他不觉暗自唏嘘。
太傅祖上也是前朝官宦人家,其曾祖父曾官至大司农,九卿之一,掌管一国之租税钱谷盐铁和朝延财政收支,职权等同现今的户部尚书。后遭奸人诬陷获罪,几经斡旋最终被判流放,后人永世不得参与科举。
因当时五国已显乱象,祖上留下话来,霍家子孙哪怕世代为农也不可荒废学业,故而直到太傅这一代始终都谨记着祖上遗训,一直半耕半读,从未摘掉读书人的帽子。
后大宴朝统一五国,天下初定,不久又迎来科考,凡大宴国子民,只要是读书人,不论身世,即便是五国皇室后人,皆能应试。此消息一出,举国沸腾,天下士子莫不奔走相告,都言是相国力排众议,唯才是举,才有此条例面世。
天下士子无不感恩相国,感恩皇上。
但民众的记忆是有限的,仅仅事隔两年多,当相国被扣上谋逆大罪,手脚套着重达几十斤的镣铐游街时,京城百姓骂声一片。寒冬腊月,不少百姓往身着单衣单裤的相国身上扔着烂菜叶,泼着凉水。
伤害性不大,侮辱性极强。
事隔多年,在这样凄清的静夜里,太傅和刘瞎子同时忆起这段过往,一个坐在油灯下黯然神伤,一个负手面向黑黝黝的群山迎风洒泪。